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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历过最纠结的手术亲手为女孩埋下二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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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是实习医生王婧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医院遇到令人动容的故事,旨在以医护人员的视角聚焦医疗现场,解读生命的残酷,真实地呈现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大家好,我是脸叔。我听过一个说法,医院里骨科是出了名的阳盛阴衰,在骨科工作的女医生,和在妇产科工作的男医生一样罕见。镜子自诩强壮,但在骨科轮转时,穿上几十斤重的铅衣,扛着一条麻醉后的人腿,短短的几分钟,就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相比其他科室,骨外科确诊率和治愈率都很高,通常一个片子或核磁就能解决诊断,但骨科医生工作的意义,不止是修复人类的缺陷,更能治愈患者的人生。

这是实习医生的第08篇病历手记

本期病历:修复人生

时间:年

地点:北京

人物:王婧、梅花,张悦

全文字,阅读约需11分钟

轮岗到骨科之前,我和张悦都有过当骨科医生的梦想。直到穿着几十斤重的铅衣铅帽铅围脖,目瞪狗呆地看着带教老师单手握着钳子,“咔嚓”一声就剪断了毛衣针粗的克氏针时,我们的梦碎了。我悄悄换只脚站好,忍住脚跟和腰部的麻痛,一脸认真地看着仪器显示屏上的X线图像,脑子飘着休息室的小馄饨,一心一意盼着老师快点透完。实在不能怪我们不积极,女生体力天生受限,即便作为劳动力轮转到骨科,大多操作也做不来。我自认运动细胞发达,结果光是扛大腿、穿铅衣就要了老命,从此再也不敢幻想考骨科了。总算下了手术台,脱掉完全不透气的铅衣,里面的洗手衣已经能拧出水来,张悦嫌弃地闻了闻衣服上的汗味,一溜烟儿跑去换衣服了。吃饭对我来说,是头等大事。张悦换衣服的功夫,我冲到休息室吃饭,刚撂下碗就遇上主任,“吃饱了?正好缺个打字的,跟我出个门诊。”上不了手术,我和张悦在外科科室就是半个废人。从急诊忙得登峰造极夙夜不休的日子,突然进入现在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我俩几乎闲得内分泌失调。能跟老师出门诊,是我们最期盼的事。我受宠若惊,抹抹嘴赶紧跟上去。机会,是给吃饱肚子的人准备的。下午挂号的人不少,候诊区挨挨挤挤排了一大片,我噼里啪啦地按照主任的口述打着病历,没注意到门被悄悄打开,两个人影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挪进来。屋里的女病人正半褪着裤子展示上次手术的疤痕,见有人进来顿时又羞又气:“后面的怎么不排号!出去!”主任的眉头也皱起来:“叫号再进,前面的还没看完,急什么!”门口传来嗫嚅的应声,我忙里偷闲地抬头,瞄见一个娇小的背影正歪歪扭扭地努力朝外面挪动,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嘎吱声,小门很快便被合上。手里的活儿很快完成,主任利索地交代完手头患者恢复期的注意事项,顺手示意我叫下一号,我起身把头伸出门外,瞅着显示屏大声喊道:“27号,梅花!”这名字起得实在有些微妙,大厅里已经隐隐有笑声传来。听到我的招呼声,角落里的凳子上马上站起一个穿着深色上衣的男人,他身旁的椅子上,一个矮小的女孩把拐架在腋下,吃力地站起来。骨科病人什么问题都有,拄拐的也不罕见,但她拄的这副拐却吸引了我的目光。拐杖是木制的,随着她的移动,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引得附近人的目光不断聚集。她走得歪歪扭扭,但毫不在意别人的注视。身旁的男人紧紧跟在她身后,一步步伴着她向诊室走来。我缩头坐回电脑前,继续奋力打字把上个病例收尾,很快,父女两人就小心地敲了敲门,然后规规矩矩地走进了诊室。

女孩看起来20岁上下,穿着一件T恤衫,虽然身形矮小,但眉眼却很端正,是有种梅花般的秀气。女孩身旁的男人看起来五十来岁的样子,他一直抄着的手伸出来将诊疗卡递给我。

我暗自吸了口气——这只手上,只有拇指和小指是完整的,其余三根指头都只剩下一小节。

我忍住不去瞄他的另一只手,接过诊疗卡,打开了她的信息页开始录入。梅花,女,20岁,河北人。小姑娘坐下后,先开口道歉:“大夫,刚才对不起……”主任摆摆手,态度也温和下来:“什么问题,说说看。”女孩的父亲扶着她坐下,把拐接在手里。我这才看清,那副木质拐杖做工有些粗糙,架在腋下的位置用厚布包裹着,堪堪掩去木制的粗粝棱角——怪不得动一动便会发出响声。女孩眼神不着痕迹地划过四周,在我身上略停了停,头更低了一点,眼神盯在桌角上:“从小走路左腿就瘸,找正骨师傅正过,没好,长大以后越瘸越严重,不拄拐就走不了了。”她调整着左腿的姿势,试图把两腿并齐伸开:“小时候还不怎么觉得,越往后越觉得这条坏腿比好腿短了一截,走路也是歪着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腰间和腿根处比划,“近几年这个位置一走就疼的厉害,拄拐也走不了太远。”她又仔细补充了些时间上的细节。我暗自点头,病人们的病史描述有时候会很混乱,时间线和重点都不是那么清晰,难得她说得清晰又流畅,简直像背了稿子一样。我顺着她的描述,不用主任再多补充,顺利地码好了主诉,主任也满意地点头:“躺下,让我看看腿。”我起身和女孩的父亲一起扶着她往旁边的检查床挪过去,床上罩着刚换好的一次性床单,姑娘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粉色的无纺布掀起一角,我赶忙拦住:“别掀,给你新铺的,直接躺上去就好啦。”女孩又连连道歉,我把床单抻平,助她躺好。几项查体下来,主任摘下手套。父女两人紧张地看着我们,主任脸上看不出波澜,只平和地问他们:“方便住院吗?”我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对于这样一眼就看得出家境困顿的病人,首先要确定他们是否做好了手术的准备,是凑足了手术的条件,还是只想开点药缓解一下紧迫的疼痛问题。这很残忍,但经济能力,确实直接决定她能接受的治疗水平。旁边一直没开口的父亲忙不迭地应着:“方便,这次我们准备好了来的,住院钱已经凑好了,这就交,这就交。”说着就去掏口袋,我连忙拦住他,主任也摇摇头:“你们先不用紧张,查体只能大致确认孩子的情况,具体要怎么治怎么手术还要检查一下,不用马上住院,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我先开检查,你带小姑娘去做。”“哎,哎。”他连声应着,揣好各种单据把女孩搀起来,重新拄上拐,父女俩一边道谢,一边一步一挪地走出门去。我看着病历里“先天性髋关节脱位”几个字,目送下一位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病人进门,无声摇了摇头。先天性髋关节脱位,属于先天结构畸形中的一种,虽然在成人骨科这种病不算很常见,但在儿外的病历系统里,先髋这种病遍地都是。作为最常见的先天性畸形之一,中国六大城市的新生儿调查显示其发病率高达3.9%,但好在症状不算隐匿,到了该学站学走的年纪孩子表现出姿势异常,家长大都会主动就诊。只要这个阶段及时手术,孩子几乎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可一旦错过最佳治疗时期,年龄越大,并发问题就越多,治疗效果就越差。我挤在人缝里伸长脖子看墙上的片子,一边听着大主任的教学:“她这种就是典型的拖得太久,当初手法复位失败,髋关节长期不在正常的解剖位置,现在已经导致股骨头坏死,所以才有明显疼痛……”“还有拖这么久的!”张悦小声惊叹,“按说这手术也不大啊,就算两三岁的时候不治,孩子长大了一直瘸,家长都不当回事的吗?”主任没有正面回答,接着说:“她这种情况比早期单纯的髋关节脱位要复杂不少,想完全解决,估计不像儿科处理的常规术式那么简单,得做全髋置换了。”我心里一提,全髋关节置换治疗,这并不是一个年轻患者常见的术式。为梅花查体与幼年时期的髋脱位治疗,全髋置换已经明显不是一个概念。前者是彻底恢复原髋关节的所有生理功能、从此和正常人一般无二;而后者通俗地说,就是原来的髋关节已经没救了,干脆换个人工的进去。可既然是人工的,肯定就不像原装的那么耐用,而是存在一个明显的使用期限,根据活动的磨损情况和材料质量不同,长的能支撑个几十年,短的搞不好十年就报废。这个叫梅花的姑娘今年才20岁,不管这次换什么样的人工关节、换得成不成功,后半生都起码要再上一次手术台。而且髋关节置换虽然理论上不限次数,但实际上每次置换,多多少少都会对骨质产生一点损伤,次数越多,问题就越大,一旦次数多了又上了年纪之后,患者不能再耐受手术时,后果可想而知。需要髋关节置换的年龄越早、使用的每个人工关节寿命越短,这一天到来的可能就越早,而人工关节的使用寿命和价格直接挂钩。猜测了一下病人的家庭情况,我不免生出些担忧。梅花住院了。这名字其实除了初听有些尴尬,细看还是很配的——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年华正好,虽然黄瘦了些,但笑起来依然可爱。她一开始还不太敢说话,却架不住我和张悦两个半闲的话唠一左一右的搭茬,没半天工夫就熟络起来。我和张悦闲的时候,都会倚在梅花妹妹的床头和她说话。小姑娘打量着张悦,真诚地赞道:“姐姐你真好看。”自古苏杭出美人,张悦丝毫没给江苏人丢脸,五官秀气,腰细腿长。小姑娘眼神晶晶亮地盯着张悦匀称的腿,眼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张悦被夸得不好意思:“嘿嘿哪有哪有!你比较好看!”我也点点头:“手术做完以后你好好做康复,好了以后腿肯定比她还长!”小姑娘听完,顿时笑了,用手贴着自己的腿:“只要俩腿一样长,五五分我都没意见!”

明明是打趣的话,我们却谁也笑不出来。张悦想活跃气氛,问:“哎,那治了腿以后,你还想点儿干什么?”

梅花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把书贴在胸膛上,想了几分钟才说:“休学之前有几个小子总欺负我,等以后我能跑了,一定要先收拾他们!”

我和张悦笑得不行:“哈哈哈,这得多大仇!”

梅花继续说:“他们仗着我跑不快,把我书包抢走过。还有一次快放学前,他们趁我不注意把我的拐偷走了,我下不去楼,等到最后全校都走光了,我才爬着出去找我爸。”

我和张悦心中一紧,但她依然带着笑,像是在说同学间弄丢一块橡皮的小事。

“等能跑起来,先追着他们打一顿再说!”她说。

我语气不自觉地小心起来:“你刚才说休学,你是从几年级开始休学的?”

她打量着我的神情,安慰我似的说:“没关系,这事早都过去了。我上学晚,高三开学前休的学,到现在一年多了。也得亏我休学这一年多,我爸不用惦记着接我送我,给我做饭,我在家除了看书还能做点活儿。”

我勉强笑笑,心里想着大主任口中她的病情,又是一阵难过。假使能再早几年,她说不定也不会到需要全髋置换的地步。

张悦一见气氛沉闷,立马开始接茬:“哎,那治了腿以后,除了削那几个臭小子一顿,你还想点儿干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女孩儿眼里晶亮的光彩开始闪动起来。

她掰着指头数着:“放风筝、跳大绳、跟我爸去逛市场,继续念书,学跳舞,考个大城市的大学,挣大钱带我爸过好日子……”

说到这儿,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了点红:“还想穿高跟鞋和那种好多层的大裙子……”

张悦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穿过,等恢复期过了,你喜欢什么就穿什么,想怎么穿怎么穿!”

女孩眼里隐隐闪烁着期待,却故作出一点成熟的样子:“才没有那么急呢,要等大学以后,我挣多多的钱,给我爸买套西装。”

说曹操曹操到,梅花的爸爸推开门走了进来,肘窝上挂着一只鼓鼓的布袋。

女孩见父亲进来,脆生生地叫了声:“爸!”

他将布袋放在桌子上,在梅花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转过身和我们打招呼。

“两位小医生,我女儿这个腿能完全治好吗?”

我秒切工作状态,按照主任之前的描述,大致跟他介绍了目前的情况。“按病人现在的情形,应该要考虑全髋关节置换术,具体手术方案之后主任他们来决定,安排好以后会来和你们谈的。”

想起之前关于人工关节问题的考量,我斟酌了一下,决定事先探一探他们的意见:“如果要做髋关节置换,用什么样的关节需要你们自己决定,一般来说陶瓷关节不容易有后遗症,质量好一些,磨损慢,使用年限更长,最长可以达到30年甚至更久,廉价一些的金属关节相对而言使用年限会短很多,根据运动磨损情况不同,一般能使用10-15年,你们可以预先考虑一下。”

听到这里,梅大叔脸上稍微带着忐忑。他摸了摸自己残疾的手指,问:“用好的要多少钱?”

“进口的陶瓷全关节一般四万起步,贵的六七万也有,金属关节的价格就要低很多了,最便宜的也就一万多块。我不太清楚你们的具体承受能力,便宜的关节也不是不能用,只是使用年限短,二次置换时间会提前,患者年纪小,尽量在能力范围内用最好的关节就好。”

梅大叔点点头,“这后半辈子的事儿,是该用上好的,不能凑合了!”

女孩迎上父亲的视线:“什么贵的便宜的,我已经是大人了,只要够让我正常走个十年八年的,多少钱咱们挣不来,到时候再换好的也不迟。”

梅大叔马上转头道:“怎么不迟,你小时候就该早给你治,大夫都说了,你现在这样全都是拖的。这事听我的,换个好的。”

张悦的表情也很难过,但终归还是劝了一句:“其实要是能先借到钱填上这部分,就算之后慢慢还也值了,毕竟好的关节说不定你能一直用到五十岁呢。”

梅花这次没有说话,她父亲从布袋拿出几个面包,发给我们。梅花翻了翻布袋里其余的,鼻翼轻轻翕动了一下,喃喃道:“买了这么多,你肯定没睡招待所。”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面包,是楼下内部超市里最便宜的一种,临期食品的标签贴得牢牢的,像贫穷一样撕也撕不脱。

我和张悦一起坐在顾问的办公桌对面。其实我一向认为这种机会给张悦独享最好,但张悦坚称“不能太司马昭之心”,于是我再一次出马做掩护,为姐妹的幸福发光发热。关于我们提出的“如何给用不起好关节的病人用上好关节”这个问题,顾问表示提得很好,“卫健委肯定也一直在琢磨这个,你们可以找人家交流交流。”张悦急了,指甲在桌子上挠得咔嚓响,“大哥,我们没跟你开玩笑!有什么办法能照顾一下贫困户?”顾问喝着我们孝敬的奶茶,手里的笔在张悦手背上虚虚一敲:“有医保吗?或者其他的?”“啥也没有,爷俩这方面啥都不懂,估计懂也没钱交。”

顾问一个爆栗敲在张悦脑壳上,“办法我没有,机会倒是知道一个。”

我们立刻竖起耳朵,只见顾问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到一页递给我们:“先天性结构畸形救助项目培训班,据说他们在推广一个基金会的某个项目,应该是专门救助结构畸形的,我们科有一个名额,你们想去吗?”“想!想!什么时候?”“你们俩来得也是够巧,就这周三,地点有点远,不过有安排住宿,想去听听的话,这个公差机会就给你们了。”“好好好!太好了。”张悦攥着册子乐得合不拢嘴,另一手揪着我的袖子,中二之情溢于言表:“我们挽救了一个花季少女!”我哭笑不得:“去你的吧,哪有那么夸张!”张悦踌躇满志地去了会场,我留在科室,继续在剩下的时间里和梅花聊天。梅花很爱笑,但和张悦那种天性活泼的爱笑不同,她的笑总是浅浅的,一直习惯性地挂在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点拘谨。梅大叔再次露面的时候,手里正举着一部老旧的诺基亚窝在墙角里打电话,我和梅花聊天的时候,他一直坐在病房角落的凳子上,有时没人接听,有时刚说几句就被挂断,最后还是失望地放下手机。久了,他也不再打电话,只坐在那把椅子上,默不作声地给女儿削苹果。会议流程是前一天晚上报道并在宾馆住宿,第二天会议直接在宾馆举行,张悦刚刚落脚,就从资料袋里的宣传手册上扒出了基金会的全称——中国出生缺陷干预救助基金会,项目名称叫做“先天性结构畸形救助项目”,符合救助条件的对象,补助金额最高可达到3万元。基金会救助项目八字有了一撇,张悦深受鼓舞,截图给我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工作人员咨询具体救助要求了。我等了半个小时,张悦依然没有回消息,我内心有些忐忑,实在忍不住,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电话通了,张悦却半天没说话。我急了,大声问:“到底怎么样了,你说呀!”“救助基金是针对未成年人的,”过了老半天张悦才开口,“梅花已经20了。”我吊着的一口气卡在半路,现在回忆起来,形容不出当时的感受究竟是生气还是不甘,一时连反驳都不知道从何说起:“那这病也是从小就得了的呀!年龄也没超太多,不能通融一下吗?她还在上高中啊!”张悦叹口气,声音难过得不行:“我也问了,但他们有明确的补助标准,也没法为难工作人员,基金项目有自己特定的援助对象。你知道吗,这项目年就有了,要是当时梅花有机会知道,正好能赶上补助年龄。”我不记得是怎么和张悦挂了电话的,只记得那个晚上,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造化弄人这个词。申请补助的事情落空了,可张悦是公差人员,会议流程还是要老实参加,于是把这个坏消息告知梅花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我的身上。此时我无比后悔,刚知道有基金会这回事的时候,为什么要急着告诉她,现在事情落空,对她来说是件多残忍的事情。我轻轻推开病房门,便见小姑娘正略有点慌乱地把什么东西塞到枕头下,再带上惯常的笑容看着我。她手边是几本厚重的书,从封面风格来看,大概是X年高考X年模拟之类的东西。她靠回枕头上,继续翻动着书页,我掏出两个橘子递过去,问她:“学习呢?功课怎么样,落下的多不多?”“高三哪还能讲多少新东西,本来就是复习为主,别小看我,我这一年多就算在家也没落下。这些题你现在还会吗?”我顺手翻了翻床头的化学卷子,要不是医科专业多少跟化学搭边儿,我恐怕连怎么配平都不记得了,连忙讨饶:“忘光了忘光了,还是你厉害。”小姑娘得意的一仰头,“那当然。我想争取到时候直接到高三插班,直接参加应届高考,早考上一年就早毕业一年。”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急着问补助的事情,我绕了半天弯子,也只好自己主动交代:“补助的事情……落空了,那个基金只针对未成年人。”她转头正想说什么,看见我的神情,又是一怔,随即笑着说:“只要能正常走路,维持个十年八年的,对我来说就已经脱胎换骨了。说不定那时候科技发达了,做出来的关节可以直接用一辈子也说不定呢。”

我点点头,强迫自己调整情绪,做出轻松的表情。不去影响梅花的心态。

手术日很快就到了。送她进手术室前,我问她:“怕吗?”“不怕。”可惜嘴上说不怕,身体却很诚实,隔着被子,我都能看见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梅大叔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你别怕,爸在外头守着你,咱们肯定能行的。”说着转头向我,“是吧?能行的吧?”平日里老师“不要做出百分之百保证”的告诫在脑海里打转儿,我迎着那样的眼神,终是肯定地点点头:“会好的。”这次总算没有食言。从关节置换过程,到相关肌群的松解,再到缝皮的每一针都很完美,苏醒后的疼痛也不算剧烈,头一晚甚至连止痛药都没太用上,第二天查房后,我们便鼓励她坐起来活动。终于,梅花盼到了可以下地的日子。女孩之前还摩拳擦掌,现在却十分紧张,术后疼痛都没出一声的人,此时额头上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的忐忑几乎全写在脸上,起得比早上起床还费劲,但总算是活动正常,没有不良反应。坐起来后,她的脚搭在地面上酝酿了好半天,硬是不敢站起来,我和张悦便一左一右轻轻架着她,梅大叔站在她对面,眼神希冀地望着她。我和张悦一起把她扶起来,让她扶好习步架,然后一起慢慢放手,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左腿稳稳向前迈出了一步。她抬头看着父亲的方向,苍老的男人红着眼眶,对她不断点头。虽然扶着习步架,但她的姿势不再歪向一侧,步伐虽慢,步态却端正了许多。手术成功了。出院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她依然架着来时那副粗糙的拐,但步伐却稳定了许多。小姑娘难得扭捏了半天,最后从布兜的隔层里掏出两副精巧的针织手套来。一副手背上是兔子,花纹配色很温柔;另一副手背上的小黄猫和我手机壳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我摸着柔软的毛线手套,想着那天小姑娘慌乱地把钩针藏到枕头下的动作,心里一阵温暖。好巧的一双手,好可爱的一个姑娘。幸亏我和张悦也准备了礼物。张悦三下两下从袋子里掏出一只鞋盒,在她面前打开:“我们俩手笨,不会做鞋,只好买一双,哎,一下就被你比下去喽!”大家都笑起来,我把那双小高跟鞋收好,一边交到梅大叔手里,一边转过头对她说:“跟你爸打听的码数,希望你穿着合适。”她伸手轻轻摸着盒子,笑得比以前更加明亮。这是她实现的第一个愿望。她的其他愿望,以后会排着队变成现实。

*文中手绘插图均为原创,版权所有。

编辑

辣椒

插画

阿柴

—END—

作者

王婧

《商业工兵》有声书正式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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