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小丢
我大概有点后知后觉，哥特风格大导蒂姆·波顿的新作《佩小姐的奇幻城堡》我看了大半个小时，才意识到我看过电影的原著小说，就是美国帅哥作家兰萨姆?里格斯年甫一推出便迅速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的《怪屋女孩》。
电影中由伊娃·格林扮演的“时光重置者”佩里格林小姐，利用她特殊的设置时光圈的能力，保护生来就异于常人的古怪孩子们日复一日地活在年9月3日，时钟走到半夜十二点，就拨回去从头开始，每天都是今天。被外界的人视为怪胎的孩子们得以在那个离群索居的小岛上，过着小飞侠彼得潘在永不岛上的幸福生活，永远不用长大，也不用面对成人世界的现实和残酷，和自己的同类在一起，谁也不会觉得他们和别人不一样。
△电影中有力大无穷的小女孩
△还有身上寄养了很多蜜蜂的小男孩
虽然《佩小姐》是一部奇幻大片，但是其故事背景和人设却是有很多现实因素可循的，不穿沉重的铅鞋就会飞走的女孩和能用念力催生植物的女孩是虚构的，但是力大无穷的孩子、将身体作为蜂巢的孩子、长得畸形的孩子，都是现实中存在的，可惜现实中没有佩小姐和她的乌托邦城堡可以保护他们，在一百多年前，这些孩子多半的遭遇都是流落到畸形秀或马戏团里，成为正常人娱乐的对象和赚钱的工具。
畸形秀（freakshow）畸形秀在16世纪中期时在英国就已经是广为流行的消遣娱乐活动了，在—年间大肆风靡美国，在那个娱乐业并不发达的年代里，花点小钱去观赏一番畸形的人或动物滑稽可笑的表演，绝对是比如今看电影更具有感官刺激的娱乐行为。高分美剧《美国恐怖故事》就在年推出了以畸形秀为主题的第四季故事。（AmericanHorrorStory:FreakShow）
在这部登场角色看起来比《佩小姐》里的异能孩子们更怪异的电视剧集里，大多都有真实的人物原型可以追溯。这些被“正常人”们厌恶、排斥、迫害的怪胎们往往有着悲惨而短暂的一生，而造成他们悲剧命运的往往是正常人，这不能不说是莫大的讽刺。
严重警告：以下的图片可能会引起不适，请大家谨慎下拉。
龙虾手：先天性缺指症
在《X战警》系列中扮演快银的小可爱伊万·彼得斯在美恐里扮演的是“妇女之友”龙虾手，在整部剧集里，他是唯一一个想要努力让社会公平对待他们的怪胎了，这也许跟他戴上手套就和正常人差不了多少有很大的关系，就像《佩小姐》里杰克的祖父的异能并不展现在外，这可以让他更容易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龙虾手的选择和杰克的爷爷不同，他不愿意抛下他的怪胎同伴们，他鼓起勇气带着他的朋友们穿上最好的礼服出现在镇上的餐馆，想要和正常人一样享用一顿美餐，但是依旧得到的是粗鲁无礼的驱逐。
而现实中的龙虾手GradyStiles是个有严重精神疾病的杀人犯，酒精更加剧了他的暴力倾向。他出身在一个遗传先天性缺指症的家庭，他的祖先和后代都饱受这种疾病的困扰，他连下肢都是畸形的。
他经常家暴妻子和孩子，甚至仅仅因为口角就杀死了大女儿的未婚夫，然而法庭却以无法将他和正常人监禁在一起的理由判处他15年缓刑，在缓刑期间，他的妻子和儿子合力杀死了他，结束了他悲剧的一生。
胡须女：多毛症
《美恐》中胡须女的扮演者是老戏骨凯西·贝茨，在剧中同样有着悲惨的遭遇，本身一个女人长了一把浓密的胡子就已经很悲惨了，更悲惨的是，她还不能刮掉这些胡子，因为她要以此谋生——没胡子的她，甚至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
现实中的胡须女名叫Clofullia，她于年在瑞士出生，从一出生就有很多毛发，到了8岁的时候，她的胡子已经长了2英吋（约5公分）。她从小就被家人当做摇钱树在欧洲四处寻回表演，因为她胡须的形状和拿破仑三世很像，开心的统治者送了她一颗大钻石。
她的命运相对其他畸形人来说是比较幸运的，她嫁给了一位画家，脱离了被家人盘剥的命运，生下了一对儿女。
双头姐妹：连体婴
大多数畸形人是不敢梦想胡须女的happyending的，比如《美恐》中这对连体双头姐妹，从生下来就被母亲藏在家里，对外隐瞒她们的存在，妹妹奋力反抗母亲的专制却无意间杀死了她，之后又被畸形秀的老板利用来赚钱。
现实中也有一对这样的姐妹，史称希尔顿姐妹，她们是一位未婚妈妈的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惊慌失措的母亲卖给了接生婆玛丽·希尔顿，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从小就虐待她们，强迫她们练习唱歌、跳舞的技艺，带着她们在欧洲、美国、澳洲到处巡演。
这对面容姣好的姐妹所到之处都收获了大把的金钱和鲜花，然而这些和她们都没有什么关系，她们被限制了自由，很少能和外界接触，在玛丽去世之后，她的女儿伊迪斯继续控制着姐妹俩。
在度过了21年被奴役的生活之后，一位好心的律师帮她们逃出了牢笼，她们终于可以过上自由的生活。然而此时畸形秀渐渐没有了市场，姐妹俩没有别的谋生技能，下半生在贫困潦倒中勉强度日，年的一天，她们的尸体被人在简陋的居所里发现时，已经过世很长一段时间了。
△希尔顿姐妹在年电影“Freaks"中的造型
拍摄于年被禁播的怪胎电影“Freaks"里记录了很多宝贵的畸形人史料，他们也是《美恐》和《佩小姐》的灵感来源之一，除了连体的希尔顿姐妹，还有患有小头畸型症的大头针姐妹ThePipFlip，两姐妹是家中的经济支柱，因为她们四处表演，全家才能在美国经济大萧条的三十年代赚到每周75美元的超高收入：
患有鸟头侏儒症的MinnieWoolsey长着犹如鸟一样的钩形鼻，小头，和极小的下颌，她几乎又聋又哑，只有大概三岁小孩的智商。在电影中这个被称作Koo-Koothebirdgirl的女孩带着羽毛的帽子和鸡爪一样的脚蹼，摆动着跳上婚礼餐桌起舞以取悦正常人们。
其他著名的畸形人还有四条腿的女孩JosephineMyrtleCorbin：
象腿女士SophiaSchultz：
半身女GabrielleFuller，她拥有完美的上半身，腰部以下却什么都没有：
身高2米42的女巨人AnnaSwan：
长了三条腿和四个乳房的BlancheDumas：
在一个多世纪之前，畸形人不止是要承受正常人猎奇的目光，而且往往因为他们的“特殊”遭到迫害，今天我们已经知道畸形儿的产生和基因、环境等有关，然而在科技并不发达的岁月，有很多宗教都宣称畸形儿是魔鬼的化身。相比上述那些还可以靠展览自己的畸形而苟活的畸形人，有更多的畸形儿在甫一诞生便被亲人遗弃甚至是直接扼杀了。
和大多数人不同的“怪胎”，有没有权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你在看到那些畸形儿的时候，常常会有“他们活着那么痛苦还不如死了”的想法，甚至觉得“长得那么恶心/吓人的人就不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实际上有很多人都这么想，如果是一般人，顶多也就对“怪胎们”翻翻白眼，吐吐口水，但是一旦有权势的人这么想，就会制造出无穷无尽的人间地狱。
比如希特勒，他就认为他定义的怪胎们无权生活在这个世界，应当被非人道地毁灭掉，仅仅因为是非雅利安人种，犹太人、吉普赛人就这样被定义为劣等人种而被剥夺了生存权，其他的少数派们，比如共产党人和同性恋者也惨遭迫害。
《佩小姐的奇幻城堡》就在奇幻的底色中不时地做出这样的暗示，杰克的爷爷是波兰的犹太人，他和其他的“异能儿童们”被毫无人性的怪兽追杀、吞噬，不仅如此，他们还得遭受普通人的冷眼、惧怕和隔离。
当年，太爷爷和太奶奶在饥饿中绝望而死，尸体被扔进焚化炉，他们之所以遭遇到了这样的命运，仅仅是因为一群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地对他们产生了憎恨。当年，在这所孤儿院，一群孩子顷刻间被炸得血肉横飞，之所以发生了这样的悲剧，仅仅是因为一个飞行员不小心按错了投弹按钮。via电影原著小说《怪屋女孩》
佩小姐在历史上是有其原型的，被称为“女辛德勒”的波兰护士艾琳娜·森德勒（IrenaSendler），她连续18个月，每天冒着生命危险，来回集中营数次，每次掩护几个孩子离开，将多名犹太儿童藏在担架下、手提箱里、甚至棺材、尸体袋中，甚至后来她把有些孩子装成生了传染病的样子，用救护车运走，偷偷带出了犹太人区，送往天主教会。
在帮助这些孩子逃离后，她还设法为他们伪造姓名及出生证明，并将他们送到福利院，或寄养到波兰的平民家庭中。为了让孩子将来能和家人重新联系，艾琳娜制作了一份被救儿童名单，上面记录了每一个被救儿童的真实姓名和假的新身份。
△艾琳娜和她营救的部分犹太儿童
艾琳娜从未将自己看成英雄，如果不是年美国堪萨斯州4个中学生在做历史课题研究时发现这段尘封往事，她恐怕到死都绝口不提自己的义举。她说：“那些被救出来的犹太孩子，已经证明了我在世上的价值，但这并不是值得赞扬的理由。相反，我总是受到良心的谴责，我本来可以救更多的人。”
她毕生笃信父亲的教导，他在去世之前告诉她：“如果看到有人溺水，即使你不会游泳也应该努力去救他”。然而对大多数“怪胎们”来说，艾琳娜女士就像电影中能变成鸟儿的“时光重置者”佩里格林小姐一样，只存在于美好的幻想之中。
△电影中的佩小姐不惜一切，甚至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那些被正常人厌恶的孩子们。
现实是，人们喜欢以肤色、种族、国别、宗教、性取向，甚至是性别和外貌来判定同类和“异类”。对于他们所认定的异类，就冷酷地认定他们无权享有人道的待遇，毫无心理负担地歧视和伤害他们。
事实上，“异类”们和正常人一样，有好有坏，他们并不会因为和我们的不同，就格外邪恶一些。就像在《佩小姐》里，那些初见让我们吓一跳的怪异孩子们，深入了解就会发现他们有着善良、勇敢和可爱的一面。
除了和我们的不同之处，他们拥有更多和我们的相同之处，而这些相似之处，正是我们得以互相理解的基础。若能放下成见，你会发现，其实他们也很美。
关于我：
我是识装的唯一撰稿人和运营李小丢
娱评人，时尚史写作者，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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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世界给每个异类以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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